豆瓣有网友发帖批评:“一线女星宁静2010年以后只主演了两部电影,参加了35个综艺。”这就是宁静, 她并非没有荣誉感,但实在缺乏强烈的企图心。有自我成就的意愿,但没人推一把又会随波逐流。时常矛盾,时常反复。早些年,她输出两性观点时说“恋爱要谈50至100次”。2014年上《超级访问》,则是“我是一个喜欢结果的人”。再过两年,她又变成:“为什么要结婚?结婚干什么玩意?”+ I- k( F# J8 R/ @
文 | 郝继
编辑 | 露冷
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第二次公演结束后,在微博输入“讨厌”,自动关联的前10个词里,有4个是姐姐的名字:蓝盈莹、万茜、伊能静、宁静。
这档综艺开播后,几乎每周都能贡献一个全民狙击C位。有些是跟随剧情沉浮的“轮值生”,而上面四个名字,则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拉出来讨论一番的话题担当。
宁静没有遭遇过一边倒的恶评,但争议一直都在。她舞台表现力强,性格爽快,对外强硬、对内护短,但也躲不过镜头多、被莫名追捧、不守规则、矛盾纠结的“槽点”。这是她在真人秀里常有的口碑。她的出场总是先声夺人,收获无数喜爱,随着剧情深入,又带来一波反感——她始终不会成为众口一词的靶心,却总在被喜欢和被讨厌的边缘游移。
不管口碑如何,宁静上一次综艺就会更红一次,却是不争的事实。出道30年,她是大众视野中认可度颇高的女明星:她的电影拿下金鸡百花奖,她主演的《孝庄秘史》收视率超过23%,她走在街上,全国人民都认识这张脸。来到真人秀时代,《花儿与少年2》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让她红得更有网感。她怼人,翻白眼,谁都不讨好,公开和其他艺人处不来——宁静的形象是“大女主”式的,她的人生就是一部“爽剧”。
只有在某些瞬间,她才会流露出迟疑和脆弱。和演技不算一流、自信宛如天降的张雨绮相比,宁静的自信更多来自过去的成绩;但和爱翻履历的伊能静相比,宁静又很少把“过去”挂在嘴边。
排练《兰花草》时,喃喃一句“我就是那个看着花时过的人”,简直是宁静对自己的精准诠释。这成为她浓烈大色块的性格和际遇里,藏在缝隙中的一点点灰色。这点灰,让她区别于直线条自信的张雨绮、内心永远18岁的钟丽缇,也区别于拉票时还在抛售“冻龄”的伊能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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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次公演前一天,宁静队的白冰不想再扮仙,换了漫画感的新造型。其他组员围着她赞美,宁静坐在一旁,先是震惊,再凝视,最后温和地建议:没有辨识度,不要在这标新立异。
这不是宁静第一次对这个残酷的竞赛节目表现出老辣的理智。三公选人,宁静为团队表演效果,放弃上期队友郑希怡,选择更有实力的王霏霏。回到宿舍,姐姐们围着火锅说笑,宁静木着脸发呆。直到郑希怡要换宿舍,她追出去揽着对方:“我觉得我自己很过分。”她在屋檐下很认真地恳求,“如果我还有机会留下来的话,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宁静向郑希怡解释放弃她做队友的原因 这是镜头下的沟通,却也是中年人之间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。
每次选人环节都是口碑的修罗场,稍有不慎就会被网友斥责“现实”或者“功利”。比如蓝盈莹弃选白冰,隔空说“我爱你”,就引发了一阵差评。正面例子是金沙支援丁当、张雨绮接纳张含韵,都被视为“有情有义”的加分项。宁静选人几乎走到口碑崩塌的边缘,好在她事后及时沟通,才没有陷入舆论的围攻。
她不是对别人的好、自己的“不好”没有察觉的人。她的内心高度敏感。看其他姐姐上台,宁静总是酷酷地坐着,却时常为表演流泪。她拒绝听差评,知道“节目播出就是定局,看就是徒添烦恼”,但下一秒说出真相:“做艺人做歌手的都是脆弱的,说自己坚强都骗人的。”
被理智和情感交替支配,宁静呈现左右摇摆,前后矛盾的状态。她“不想跳舞”,又意识到不想输就必须跳;她一直想好好唱首慢歌,却毫不犹豫地带领团队选择劲爆舞曲。她对不符合自己利益的节目规则说不,但又清楚“我既然答应来参加这个节目,就要遵守游戏规则。我没有权力干涉他们怎么剪,节目已经录完了,剩下的就交给观众吧。”
“不想跳舞”的宁静带领团队练习舞蹈 宁静的“打脸”“真香”模式成了真人秀的固定戏份,既丰富了明星在综艺节目里的人格,也增添话题和戏剧性。当年在花少,宁静也是“我不去”“我不玩”“我不参加”,结果去了,玩了,集体活动全都参加了。喜欢的人说她真实,是口嫌体正直的可爱,不喜欢的人说她“让别人哄”,“单纯是戏精上头”。
这不是她为综艺制造的效果,事实上,矛盾、纠结一直贯穿她的言行。她早年就说过,“我总是这样,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打算,换一个情况就不打算了。谁知道呢,所以不要听我讲,一定要等我把这件事情做成了才算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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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静曾信誓旦旦地说不演配角,但后来的事实显然不是这么回事。她自信能把“28号配角”演成“1号主角”,又反省一年拍太多,“好像所有的戏我在那里站着”。她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表示想做幕后,尝试导演、制片、美术等各个工种,没两年又公开推翻:我那是胡说八道。她在2008年一口咬定自己不会去选秀,原因是“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好还是不好”。她说参加综艺是“勇夫无谋”,然后接连二三地参加真人秀,被伤得“体无完肤”。她说不想看差评,又坦白“有些骂的还可以”。她把微博留言关了开,开了关,“因为我是一个特别会往心里去的人……但是私信我没关,我还是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。”
掩盖在“真香”下的,是这位48岁女人在不断变化的现实中的左右为难:一个女演员在市场上的生命周期如何延长,她可选择的路径能如何拓宽,市场给了她多少机会,而她要怎样做,才能保持人们对一线女演员永远光鲜的想象?
宁静不想被影响,但她不得不应对。
在无数个采访和谈话类节目里,她不得不反复面对如下问题:拍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的契机,和别人打架的故事,剃光头是不是情伤,有没有被人伤害过,为什么要拍电视剧……这些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,但宁静似乎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下去。
以光头形象示人的宁静,曾遭到众人的不解 她接受采访时姿态很松弛,不摆架子,不拿捏腔调。她讲话没什么避讳,言辞生动,比如说导演冯小宁工作起来像个“神经病”,点评姜文演技不行。说起自己更是毫不留情:丑起来“狗都不看一眼”,会“装柔弱作怪”,“心里也有缺德的想法”……
但她重复次数最多的,是她对演戏的态度:“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爱过我的工作,但我一直非常非常努力在工作”,“我并不爱这个工作,这么多年拍下来,变得我不得不喜欢这个工作”。
宁静反复地、经年地如此表达。而人们呢,却一再忽视这个态度,只记住一个敢说敢作,难以被驯服的女人。
有时候,她也谈感情——女明星谈感情总是坊间热门话题。早些年,她输出两性观点的时候很嗨,“恋爱要谈50至100次”这种言论,十分契合人们对“大女人”的想象。2014年上《超级访问》,她毫无掩饰地公开男友“是演员,比我小,没我有名,我赚钱比他多”。李静问她“是在寻找爱情,还是追求结果?”她回答,“我是一个喜欢结果的人”。再过两年,她又说到婚姻话题,就变成:“为什么要结婚?结婚干什么玩意?”
在《定义》采访里,易立竞评价宁静有很强的对抗性。她认同了。她总是欣然接受大众对她越来越强化的这个形象,并不断在记者的引导下输出新的金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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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一个高声大气、脾气火爆的人,未必就是命运的对抗者。检索宁静的人生,绝大多数都是不遂心意地顺着时代走。
出道前,她在广州做动画师,不拒绝连续熬夜加班。“我知道老板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他不喜欢的事情我一定不做。就好像如果我不加班没有关系,可是他会不喜欢,所以我一定要加班。”
她入行是因为被珠江电影制片厂招去拍广告。她极讨厌被剧组挑来选去,对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的军装和乱糟糟的时代氛围也无感,但最终带着满腹牢骚,扎进了姜文的剧组。她无意于导演冯小宁《红河谷》的邀请,但架不住从导演到领导三顾茅庐,才在两个女主角里,选了台词极少的藏族头人女儿丹珠。
在电影《红河谷》中,宁静饰演美丽的藏族女孩丹珠 她半推半就地进入中国电影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黄金时代,靠本能和体验去表演,浑然天成地留下了非她莫属的银幕角色。
一个广为引用的说法是:宁静曾被寄予期望,创造巩俐一般的奇迹。但宁静不是巩俐。她渴婚愁嫁,有人求婚就立即答应,迅速结婚生子。她懒得去领美国小城市发过来的海外奖项,还拒绝面试,哪怕机会来自演艺圈人人求之不得的好莱坞。
时代在飞速变化,《还珠格格》的热播让赵薇成了最知名的内地女星。媒介、走红的明星、观众的审美、追星的人,甚至整个娱乐圈的发展逻辑,都和过去大不相同。宁静的直观感受是“电影越来越少,而且它也不是某一个人可以逆转的。大家都必须……找工作来做吧。”
她嫌弃电视剧。电影三两个月拍一部,电视剧三两天拍一集,拍电影的灯大,拍电视剧的灯小。但千禧年之后电视剧市场古装片风靡,2001年到2002年,宁静一口气拍了《吕不韦传奇》《大宅门》《梦断紫禁城》《孝庄秘史》等古装剧。2003年、2004年她的电视剧产量达到10部......再到2018年,人们发现她签约于正旗下。
直到2020年,她对着易立竞还能怀念电影片场“一大坨机器”,运行起来发出令人着迷的声音,而不是电视剧“几台鬼机器放在那里,我是干了什么?”
电影作品她也有,只是再接不上之前的水准。她迄今留给大银幕最后一次惊艳亮相,是远在2002年的《寻枪》里,披散着头发,笑着对姜文说了一段贵州话。2011年,在赵文瑄、李冰冰、陈冲等主演的电影《辛亥革命》里,宁静饰演秋瑾,去了才发现没有一句台词。“最后我才知道,我都不在电影的主片里,我在电影开板的序里。”
她目前最后一部电影是2015年《王的男人:杨贵妃》,饰演年老色弛的梅妃。
综艺续上了宁静作为艺人的光彩。2015年《花儿与少年2》播出后,宁静就说,“我曾经很红,但从没这么火过”。于是她开始“努力做综艺”。一方面她觉得“看综艺的人都很时髦,谁还看电视剧呢”;另一方面她也承认“好残酷的”,感慨“你敢躺,就有人敢不认识你”。
在综艺《花儿与少年2》中,宁静参加了登山旅行 豆瓣有网友发帖批评:“一线女星宁静2010年以后只主演了两部电影,参加了35个综艺。”
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第一期里,宁静顶着哪吒头说:“我们是站在风口的,你不要管我是不是一只猪,但我就是要起飞。”她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,学rap,跳热舞,飚海豚音。她说自己不想被淘汰,要“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前跑”,唱《追梦赤子心》。
但在采访里,她坚持“觉得自己是一线演员,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。”
这又是一次宁静式的矛盾和摇摆。在内心的某个角落,她很早就对媒体承认,“实际上我是有一点点害怕,有一点点怂了……我不太愿意去触碰那个曾经辉煌的东西。”
一语成谶,就像那句一闪而过的——我就是那个看着花时过的人。“看着”,不是“看过”,那个“大女主”人设,深究起来,更像是一件她半推半就穿上的外衣,有时候看起来合身,有时候又觉得错位。
归根结底,她并非没有荣誉感,但实在缺乏强烈的企图心。她有自我成就的意愿,但没人推一把又会随波逐流。她对自己不那么满意,又不想苛责太多,就像大多数人,不那么积极,也不那么向上,更不是巩俐式的“极致”。这或许正是宁静并未拥有殿堂级成就的原因。
当她在节目里,即将或者已经惹得人们反感时,这点若隐若现“灰”,反而成了一种隐隐的保护。因为总有那么一个瞬间,你可以透过那件外衣感受到她的犹豫,她的软弱。甚至是,她的无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