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住严州府寿昌县富屯街的姚循,以贩卖蜂蜜为生,一辈子勤勤恳恳吃苦耐劳,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,终于攒下了数千两的家业。
姚循娶妻陶氏,却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。
姚循有两个堂侄姚忠、姚恕,兄弟二人一贫如洗,经常与人合伙,在山上砍柴做炭柴,只能勉强糊口。
姚忠、姚恕兄弟二人时不时地会从叔叔姚循这里借几两银子去买柴,可借了银子却从来不见还,等于说就是白骗。
姚忠为人凶狠贪残,叔叔姚循不太愿意搭理他。而姚恕为人纯善,很得陶氏喜欢,常常给他几两银子做买卖。
姚忠在叔叔那里借不到银子,便动起了歪脑筋,哄着住在隔壁的一个后生沈青,让他找叔叔姚循借银子五两,去江村、常遂砍柴做炭,并让他以三间房子作为抵押。
有姚恕、姚忠在一旁撺掇,姚循便借了五两银子给沈青拿去。沈青拿到银子后,立即与姚忠一起到江村去做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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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,姚忠和沈青这二人日常开销极大,眼看着五两银子花得差不多了,生意却做得不怎么样,只有几堆柴放置在山上。
姚恕见姚忠和沈青二人不务正业,便回家对婶婶陶氏说:“哥哥串通沈青,借了叔叔的银子,却终日饮酒斗头,把本钱都挥霍完了,如今只有一二两银子的柴在山上。不如早点去拿他的柴来抵债,总不能真的去强拆他的房子吧?”
陶氏信了姚恕的话,立即找姚循说了这事。
姚循听到以后怒不可遏,立即说道:“这奴才,信他不得!”于是立即赶到山上去,向沈青要银子。
沈青见姚循来催债,答道:“等我把柴卖了就还你银子。”
姚循气冲冲说道:“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,谁听你在这里胡说。”
沈青也针锋相对道:“我偏不还你,有本事你到衙门里去告我!”沈青这话一出,姚循气上心来,揪住沈青劈头便打。
姚循年事已高,哪里是身强力壮的沈青的对手,沈青很快就占了上风,把他打得浑身青肿。
姚循被打的时候,姚忠就在一旁看着,全然不护着叔叔,等到叔叔被打倒了,姚忠才跳出来故意喝退沈青,扶着叔叔回了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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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家中,姚忠对婶娘道:“叔叔今天去找沈青要银子,不想两人一言不合厮打起来,我刚好不在,叔叔被沈青打伤了。快叫姚恕去请郎中来医治。
姚恕得知叔叔被打伤,立即请了对门的尹郎中到家里来诊治。
姚循吃了尹郎中一服药,身体逐渐好转。尹郎中见姚循身体没有大碍,把药放在那里,叫姚忠好生照顾叔叔,自己便先告辞了。
到了夜半时分,姚忠在心里琢磨:“叔叔有这么大的家业,又膝下无子,叫他借些银子给我,却一丝一厘都不肯。不如乘这个机会结果了他的性命,让那沈青去给他偿命。到时候就算分不到全部财产,也能分到一半。”
姚忠把心一横,趁着姚恕到厨房去煎药,他找来铁秤锤,在姚循顶门连锤了几下。姚循大叫一声,登时气绝身亡。
陶氏听到丈夫喊叫,立即和姚恕来到房里,见到丈夫已经死了。
姚忠装模作样哭喊道:“叔叔被沈青打成重伤,忍痛不过,突然大叫一声,然后就死了。”
陶氏与姚恕听了姚忠的话,也没多想,一边给姚循准备后事,一边叫姚忠到县里去告沈青。
姚忠来到县衙,递上状词。
告状人姚忠,系寿昌县四十都民籍,状告为活伤叔命事:无赖沈青,借叔叔姚循银子五两去买柴,过了期限仍旧不还。本月初三,叔叔姚循上山向沈青追债,沈青不肯还钱,还将叔叔打成重伤。姚忠将叔叔姚循救回家中,却不料登时气绝身亡,山邻何建亲见,可以作证。叔叔老来无子,靠着积蓄养老,却被沈青哄骗,财命两空。乞求老爷究恶追填,死生感激。上告。当时的寿昌县知县刘星桥接了状词,知道人命关天,立即发牌拘拿沈青与何建一干人来审问。
沈青得知被姚忠告了,也立即写了状词到衙门申诉。
诉状人沈青,系四十都民,诉为排陷事:姚忠贪图叔叔姚循银两,苦于无从下手,哄我将房屋抵押从姚循处借了五两银子,约定卖柴以后交还。不料姚忠起了歹心,将柴本尽数买酒挥霍。姚循受他蛊惑前来索要,不听分辨伸手便将我打。我与姚循在山上扭打,但姚循伤得不重,郎中救治以后已然好转,天明却报说姚循已死。平空陷害,乞求老爷调检,冤有所伸。哀诉。
刘知县看了双方诉状,随即拘拿郎中尹文彬来审。
尹文彬道:“小的来下药医治时,确实见他遍体青肿,小人下药以后,他伤情已逐渐平稳,不知后来怎么就死了。”
刘知县又问何建:“沈青打死姚循,情形到底是怎样的?”
何建答:“小的在山上挑柴,见他取银发生口角,后来两个扭打在一起,姚忠扶着他叔叔回家去了。小的当时没见到他死。”
姚忠哭诉道:“小的叔叔年事已高,沈青却是壮年,怎么经得住他打?就是被他打死的,求爷爷调尸检验。”
刘知县唤来仵作调姚循的尸身来检验,果然检验出身上有多处伤痕,头顶有重伤三处,都是致命伤。
刘知县记下伤痕,拿到验尸格目,回到县衙便立即将沈青重打三十大板,认定沈青打·死·人·命,判沈青为姚循填命,将沈青押解到严州府,等候复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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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郭青螺正好出巡严州,见寿昌县提交人命案子来到,随即取来案卷详细审阅。
郭青螺在案卷中看到,对于姚循的死亡时间的描述,几个人证所说有很大的出入,便问人证何建:“沈青与姚循斗殴,是何时发生的?”
何建答道:“是早上。”
郭青螺又问:“姚循是何时死亡?”何建答:“听闻是半夜身死。”
郭爷提姚忠来问:“据你状词所说,你叔叔姚循是登时身死。据此尸单所记伤痕,也应当是登时身死。”
又问尹郎中:“你是何时为姚循医治的?”
尹文彬答:“小的是下午医治的姚循。”
郭青螺又问仵作:“他身上哪处该是致命伤?”
仵作答道:“他身上其他伤都不致命,只有头顶上的三块伤是致命的,按照伤情当时便会死亡。”
郭青螺又问何建:“姚循、姚忠叔侄家庭情况如何?”
何建答:“姚循有家财数千,姚忠兄弟二人贫无立锥之地。”
郭青螺再问:“姚氏宗族中,还有比姚忠与姚循更亲的人吗?”
何建答道:“只有姚忠和姚恕是姚循的至亲堂侄。”
问完之后,郭青螺正色道:“姚循明明是姚忠为了谋夺叔叔家财,趁此机会,半夜下毒手将叔叔打死,诬赖到沈青头上。”随即命衙役取来夹棍给姚忠上刑。
姚忠赶忙叫屈道:“哪有亲侄儿肯打死亲叔叔去诬赖他人的?若说是图谋叔叔家财,叔叔膝下无子,家财终有一天是小人的,为何要冒险犯此逆天大罪?望爷爷详察。”
郭青螺叫衙役拘姚循妻子与姚忠来审,狱卒很快就将陶氏与姚恕带到堂上。
郭青螺老爷问陶氏道:“你家丈夫是何时身死的?”
陶氏答道:“丈夫白天服了药,病情已经平稳,等到半夜,小妇人同姚恕去厨房煎药,只听得丈夫在房中大叫一声,便慌忙进房查看,见他已然气绝身亡了。当时只有姚忠坐在他身旁,想来是早前被打疼痛不过,夜晚突然喊叫气绝。望爷爷作主,看在小妇人孤寡份上,严惩沈青。”
郭青螺说道:“哎呀,你家丈夫不是被沈青打死的,是被你侄儿姚忠打死的。我来问你,姚忠平日里待你丈夫如何?”
陶氏答道:“姚忠平日好酒撒泼,不务正业,屡屡被丈夫轰出家门。只有姚恕为人忠厚本分,丈夫时常接济他。”
郭青螺老爷说道:“据陶氏言语,姚循定是姚忠打死的。且把姚忠重打四十大板,夹起再问,若再不招认,活活打死 !”
姚忠受刑不过,只得招认,因自己一贫如洗,想到叔叔有数千家财,趁叔叔被沈青打伤,半夜取来铁秤锤,在叔叔头顶连打三下,叔叔登时气绝身亡。
郭青螺笑道:“我早已看出姚循死亡的时间有蹊跷,必是被姚忠打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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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y( K- \. B- l, n郭青螺判道:
审得姚忠二兄弟,本姚循之堂侄。循既无子,家业即该侄继。奈何忠心不良,欲速死其叔,而急利其有。即串沈青,以屋当银,后袖手旁观沈青打叔。惟恐不死,所以半夜行凶,叔命顿绝,盖欲嫁祸沈青而已,思享实利也。
杀人者死,姚忠弑杀尊长,忤逆犯上,罪加一等,拟定凌迟。沈青负债不当斗殴,依律拟定流徒二年。姚恕忠纯,过继陶氏为嗣子,待陶氏百年之后,所有家业归姚恕所有,外人不得争占。
来源:星宸说故事